爹听到我的尖叫。
他冲过来,抓起娘的手指含在口中。
娘呜咽了一声,那动静就像李婆子家刚生的小奶猫。
爹抱起娘回了房。
留我自己守着一箱子皮影和红嫁衣。
我娘手巧,我们姐妹的嫁衣全由她自己缝制。
我摸着那些刺绣,突然看到左前襟有块不显眼的污渍。
心口没来由地一紧。
我又抓起右边的袖口。
果然,也有块污渍。
登时,我如堕冰窟!
……
大姐嫁人那年,我八岁。
我哭着不让她走,她便给我口中塞了块糖。
我含着糖在她怀里哭睡了,等醒过来时,嫁衣左前襟都是我流出来的口水。
口水里带着糖,怎么也擦不掉。
后来二姐出嫁,我又哭。
二姐哄着我,给我涂上跟她一样的红口脂玩。
结果我一个不小心将口脂蹭到了她的袖口上。
……
手心被金丝扎得生疼。
这件火红的嫁衣裳,是大姐的也是二姐的。
那么,她们究竟嫁了没有?
大姐和二姐,到底去哪儿了?
晚饭又是爹做的。
他忿忿地扔了竹笋,给我做了一盘青豆焖豆腐。
娘一直在房里躺着,饭也没吃。
吃过饭,爹洗碗,撵我回屋去试衣裳。
今儿天黑得极快。
我才洗了脸,就听见爹娘房里传来响声。
爹娘恩爱,常常青天白日的,房里就发出叫声。
我早就习以为常。
可今夜不同。
我听见那声音里,还夹着几声旁的动静。
细细听来,竟然是大姐二姐在叫我的名字!
壮着胆子,我推开房门。
声音是从西厢发出来的。
夜里寒凉,那声音叫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却还是硬着头皮钻进门去。
西厢空荡荡的,只有一箱皮影。
声音正是从箱子里发出来的。
平常这箱子我爹娘都上锁,许是今日我娘受了伤,我爹心里只惦记着她,匆忙之间竟忘锁了。
“娴姐儿,娴姐儿……”
声音细细的,却越来越清晰。
我手脚冰凉,猛地鼓起劲儿,一把掀开了那个檀木箱子!
箱子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皮影。
看不出有什么不同。
冷风吹破了半面窗户纸,一张皮影晃了晃。
我低头拣了出来。
这张我认得。
那年,爹说皮影里那张九彩石裂开了。
后来大姐出嫁,没多久,这箱子里就多了张新的九彩石。
我又埋头找出一张八卦镜。
这是二姐出嫁后,补进来的新皮影。
这两张皮又细又嫩,据说是我娘亲手画的画染的色。
因为年头短,不像旁个那样干干巴巴,还带着一丝弹性。
平常我娘宝贝得紧,每次晾晒都要自己来,从不让我去碰。
我将皮影举起来,借着月光细细打量。
突然,大姐二姐的声音一齐响了起来。
“娴姐儿快逃,娘要剥你的皮呢!”
我吓得手一松腿一软。
皮子掉在地上,我也跌坐在地。
惊恐让我透不过气来。
脑子都浑了。
我不明白,大姐二姐的声音为什么会从皮子里发出来。
姐姐让我逃,我又能逃到哪里去?
这些年,虽说乡下民风开放,可我娘守着旧规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。
连带着我都没把这个破落的庄子给逛完过。
我也才十三岁,被娘养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,能逃到哪儿去?
我的心快从嗓子眼蹦了出来。
“姐姐……”我哆哆嗦嗦地问。
“娘为什么要剥我的皮?你们也是被娘剥了皮吗?”
那两张皮子突然不出声了。
西厢寂静得可怕。
后背的寒毛突然竖了起来。
我猛地回头。
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我面前!
月光下,我娘蹲在我身后,手指缠着药布,渗出的血却还是滴滴答答落在地上。
“娴姐儿啊,你在干什么……”
娘的声音阴戚戚地响起,拉着丝儿一样,余音绕梁。
我眼前一黑。
直接吓晕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