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下了一夜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爸被社区的人喊出去清雪。
我妈蓬乱着头发跟着起来,她走到沙发旁,狠狠掐了我一把。
“熬夜玩手机,一会儿喝水一会儿上厕所,弄得我也没睡好!你成心的是吧!”
上大学后,我妈把我的东西都扔了,卧室腾给了宋初微自己。
我再回来,只能窝在沙发里。
我妈掐得我很疼,但这疼比不上头痛的万分之一。
我希望她别再唠叨,气若游丝地告诉她。
“半夜玩手机喝水上厕所的是宋初微……”
我妈愣了下,冲着在门口穿鞋的在我爸压低声音。
“你小点声,初薇昨天睡得晚,别把她吵醒了!”
我爸点点头,轻轻转身关上门。
我妈低头看着我,没好气儿地支使我,“别装死了,赶紧起来做饭!”
她蹑手蹑脚地去了厨房,我强撑着起身,洗了把脸也跟了进去。
白炽灯照在我浮肿的脸上,我妈瞥了一眼。
突然,她惊叫着开始后退。
“你,你脸上怎么回事?怎么全是红斑?”
宋初微到底被我妈吵醒了。
她睡眼朦胧地出来,差点与我撞到一起。
我妈尖叫着把她拉过去,“初薇,你离她远点,她脸上是什么东西?手上好像也有!”
我清了清嗓子,“妈妈,是药疹,药物过敏的反应。”
我看着她们惊恐的表情,忽然在想,如果我现在靠上去,是不是都能把她们恶心死?
宋初微眼睛里都是泪,她躲在我妈身后,“姑妈……这个看起来,好像是性……病,艾滋……”
我妈大叫一声。
我笑了。
“宋初微,这么有经验,你得过?”
我妈被我的笑激怒,操起锅碗瓢盆朝我砸过来。
“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贱吗?滚,现在就滚,惹了一身脏病回来,想害我们是不是?”
她拉着宋初微冲出去,迅速戴上口罩手套,抓起我的行李箱和外套,扯着我进了电梯。
“难怪昨晚吐了,你这是怀上小杂种了?”
我站不稳,我妈用脚抵着我,不停地骂。
“你这人怎么这么坏,得了病死外面就好了,回来搞传染这一套是什么意思?你就这么恨我吗?”
“不是……妈,我没有,别赶我走,最起码让我在家过个年……”我卑微地祈求着。
“过年?你死外边去过吧!”
电梯门开了,我妈将我猛地推了出去。
我扑倒在雪地里,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秋衣秋裤,光着脚,披头散发。
行李箱和外套被我妈扔了过来。
外面那些清雪的人纷纷围上来。
我冻得牙齿打颤,抓起外套往身上套。
妈妈,我真的希望就这样死去。
死在你的小区里,死在你的楼下,死在你的眼前。
死在你的冷漠和给我的屈辱之中。
围观的人开始议论,却没人来拉我一把。
包括我的亲爸。
他只是走到我妈身边,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
结果我妈竟两腿一弯,扑通跪在了我面前。
她声泪俱下,“书颜,妈求求你,放了我们一家吧,再这样下去,家里人就都别想活了!”
她没说我得了脏病的事。
不是想给我留脸面。
她只是为了她自己的脸面。
大家都去拉我妈,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,却都将枪口对准了我。
指责我不孝,谩骂我叛逆。
因为,天下无不是的父母。
错的肯定都是孩子。
那么多双眼睛,那么多张嘴,一起吐着尖刃,一下下地割在我的心上。
我疼,疼怕了。
原来我以为脑癌的头痛是这世上最可怕的。
现在我才知道,不及我如今心痛的万分之一。
我摇摇晃晃起身,光着脚,拿起行李,转身朝大门走去。
身后,我妈又开始跟别人抖落我的那些旧账。
又说到了我舅舅一家的死。
她想告诉大家,我这样的女儿,白生白养,死不足惜。
我踉跄着转头。
“妈,舅舅一家的仇,别记在我身上,他们不是因为我而死的。他们是自作自受,遭了报应!”
我妈嚎叫着起身,想扑上来撕打我。
可看到我的脸,又退缩了。
我看了看天空,那里真干净。
不知道我死了之后,能不能去到那片净土。
低下头,我扯出一个笑容。
“妈妈,你知道出车祸那天,他们带我去做了什么吗?”